第一章
的大黄牙:掌柜的,照旧来碗粗茶!
话音未落,陈福已经皱起眉头,细长的眉眼间凝起冰霜。他转身从角落拖出个豁口陶碗,那碗壁粗糙得像砂纸,釉面还结着经年累月的茶垢。这陶碗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边缘处坑坑洼洼,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故事。
如今这粗茶配粗碗,倒真是相得益彰。
陈福捏着茶罐的指尖泛白,抓了把粗茶狠狠丢进碗里。沸水冲进陶碗的瞬间,茶叶打着旋儿浮起,溅出的水花在他袖口洇出深色痕迹。他将碗重重推到柜台上,瓷碗与木桌相撞发出闷响:拿好,别脏了我的紫檀木。
柜台的紫檀木纹理细腻,泛着深沉的光泽,每一寸都彰显着陈福对精致的追求。
王二挠着乱糟糟的头发,憨笑着接过茶碗:陈掌柜这架子越来越大咯,当年咱们蹲在门槛上喝大碗茶的日子,怕是回不去喽。
他转身找了张角落的桌子坐下,木椅发出吱呀的呻吟。陈福背过身继续摆弄茶具,听见身后传来粗陶碗磕在木桌上的脆响,眉头皱得更紧,心里暗自嘀咕:这些不懂风雅的粗人,怎配用我的宝贝茶具。窗外的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却无法打破茶馆内微妙的尴尬氛围。
日子在擦拭瓷器的沙沙声中缓缓流淌。陈福每日天不亮就起身,将所有茶具按年代和材质重新排列。他特意请镇上最有名的木匠打造了十二层的博古架,又雇人在墙上凿出嵌着玻璃的壁龛。那些紫砂壶、汝窑杯、建盏,在特制的牛油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恍若星河坠入茶馆。他甚至托人从省城带回鎏金茶则、象牙茶匙,连茶巾都是苏州绣娘用金线绣的梅兰竹菊。每一件茶具都精心摆放,宛如艺术品展览。
珍器烹香茗,雅室待高朋。
新挂的对联在风中轻轻摇晃,墨迹未干的金字闪着耀眼的光。陈福站在门口,望着往来行人,心中满是期待。可事与愿违,那些衣着光鲜的文人路过时,只是隔着雕花窗棂探头张望,随后摇摇头匆匆离去;偶尔有穿着绸缎的富商走进来,扫了眼满架的古董,摸摸口袋又退了出去。茶馆门前的青石板上,留下了无数过客的脚印,却始终没有多少人愿意驻足。
茶馆外渐渐响起窃窃私语。街角卖糖画的老汉咂着旱烟袋:听说陈掌柜收那套茶具花了三百两银子,喝口茶怕是要把人喝穷咯!
豆腐摊的妇人撇着嘴:往日里多热闹的茶馆,现在倒好,进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跟鬼屋似的。
王二蹲在茶馆对面的墙根下,听着这些议论,望着空荡荡的茶馆,重重叹了口气。街边的流浪猫窜过,打破了片刻的寂静。
陈福把自己关在茶馆里,对着满架茶具独自品茶。他用那只珍贵的青花瓷盏泡了最好的碧螺春,茶汤在瓷盏里泛着幽幽的绿光,可入口却总觉得寡淡。他盯着杯底舒展的茶叶,喃喃自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般名贵的茶具,怎会泡不出好茶
窗外的蝉鸣声一阵接着一阵,却始终解不开他心中的困惑。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茶具上,给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清冷。
直到那个阴沉的午后,战乱的硝烟裹挟着马蹄声逼近小镇。天空乌云密布,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灾难。几个穿着破旧军装的士兵踹开茶馆大门,铜铃发出刺耳的声响。陈福从博古架后冲出来,藏青色长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这是文雅之地,你们休得放肆!
话音未落,一个满脸横肉的士兵已经举起枪托,狠狠砸向最近的紫砂壶。那把紫砂壶是他精心收藏多年的珍品,此刻却在枪托下瞬间破碎。
不要!
陈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扑过去想要阻拦,却被另一个士兵一脚踹倒在地。他眼睁睁看着那些心爱的茶具在眼前碎裂:汝窑杯的碎片像雪花般飞溅,建盏的天目釉面被踩成齑粉,那只青花瓷盏在靴底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