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懒半倚半靠,微眯着眼。
反观贺宁一身青灰布衣,腰背绷得笔直,浑身上下透着拘谨。
船外喧嚣如潮——货郎的梆子声、船打桨声、歌舞丝竹声不绝于耳。
船舱内静得出奇,唯有酒杯碰撞声,几杯温酒下肚,二人脸上渐有了红晕。
恰逢夜风骤起,烛火跟着船身摇晃不止,贺宁下意识伸手去护,谢昭干脆轻吐一口气将烛火吹灭,黑暗中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他,酒气氲满船舱,十指交缠,骨节相抵。
洛阳城的喧嚣渐渐平息,在京中的日子过得飞快。
西北边关告急,匈奴大举来犯,贺宁不得不再次披甲出征。
临行那日,天色微明,城门未开,谢昭只是独自伫立在城墙之上,目光远送他离开。
此后天高海阔,两人的命运紧紧纠缠在了一起。
西北大漠中贺宁数着日月更替,已有五年光阴。
每一战他皆是以命相搏,率五千铁骑,直迎匈奴两万大军,夺回河套失地;更是一夫当关孤身率轻骑夜袭敌营,杀入王帐,生擒匈奴王子;从无名小卒到参军副将,都是他陷阵冲锋,身上刀伤无数换来的,最险的一处离心脏只有寸余。
军医替他包扎时,都忍不住道:小贺将军每次都这般不要命。
贺宁只是笑笑,不语。
比起不世之功,他想要活着回去,更要风风光光地站在那人面前。
凯旋那天,他策马疾驰,比往日更快了几分。
收复河套的捷报传回京城,消息如长了翅膀般飞入寻常百姓家,家家户户焚香祭祖,告慰先人。
三百年来,这片沃土再度重回中原王朝的掌控。
皇帝龙颜大悦,当即下旨犒赏三军,亲自设宴接见贺宁所在的汉府军。
朝堂之上百官庆贺,满朝文武屏息以待,都在猜测皇帝如何赏赐这位新贵——良田千顷、黄金万两、抑或是加官进爵,位极人臣
然而,皇帝含笑问及贺宁所求时,这位年轻将军伏地叩首,声音沉稳而坚定道:
臣别无他求,只想要一个人。
皇帝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哦小贺将军这是看上了谁家的闺秀,需要用一身军功换得美人归
贺宁抬起头,目光如炬:元丰七年,陛下钦点的状元郎——谢昭。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史官当即出列,厉声奏道:陛下!罪臣谢昭涉及盐铁走私一案,虽无直接罪证,却有包庇亲族、渎职失察之嫌!若开军功代罪之先河,恐朝纲紊乱,后患无穷!望陛下三思!
皇帝目光深沉,若有所思看向台下跪着贺宁:朕记得,谢昭也是广陵人士,与小贺将军是同乡
贺宁额头抵地:是。
良久,皇帝叹息一声:罢了,朕准了。免去谢昭罪身,贬为庶民,永不得入仕。
谢陛下隆恩!
贺宁重重叩首。
大牢阴暗潮湿,不见天日。贺宁紧跟狱卒穿过长长的甬道,一路走到底,打开大牢最深处的一间牢房。
里面一个瘦削的身影,背对门口蜷缩在角落。贺宁喉头发紧,唤他阿昭。
昔日风光无限一朝看尽长安花的状元郎,如今形销骨立,囚衣空荡荡挂在身上,受尽了非人的折磨。
贺宁谢昭难以置信,艰难地回应着他。
狱卒解开他手脚上的锁链,识趣地关上牢门在门外静候。贺宁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人拥入怀中。
天牢里寒意透骨,在谢昭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的温度。
两年的牢狱生活,谢昭早已不成人形,手脚寸断。
贺宁流泪不止,抱他抱得更紧:我来接你回家。
天街热闹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