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后推手之一,而那位旧将,昔日与我共饮马北境,是我挚友的父亲。
我将那封圣旨写得极其周正,一笔不差,一字未改。
她要我做笔,我就做一把刀。
那之后,我日日撰写圣令,眼见那些旧人旧事,皆在我笔下生死浮沉。
我没说一个字。
有时午夜批诏,我会听见窗外有猫踩上飞檐,脚步极轻。
我想起那年北境军营,她带着我翻入敌营刺杀要将,回营后耳鬓厮近,她问:你怕死吗
我说:若是为你,不怕。
她笑,说我油嘴滑舌。
如今,我这张嘴,却只能在纸上写别人该生该死。
……
入礼部的第三旬,李慎终于找上门来。
他倚在门边,语气阴冷:江大人,如今混得不错嘛,听说你入宣德殿了
我没回头,只道:你若是奉命来试探我,不必费事。
他一愣,继而冷笑:你还真觉得自己能在她身边站稳你以为她真会信你江予辞,别忘了你是什么出身。
我轻轻将笔搁下,回头看他:你也不必忘了,我当年护她上战马时,先帝还没死。
他脸色一变。
你会后悔的。
他丢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我望着他背影许久,回身烧了那日的旧文。
我怕自己有朝一日忍不住,会在诏书上写出心中所恨。
……
那日夜里,她来了。
宫灯摇曳,月影横窗。
我伏案未眠,她却毫无通传地走进来。
江予辞。
她叫我名字。
这是我入宫以来,第一次听她亲口唤我姓名。
我缓缓起身,垂眸应道:臣在。
她负手立在案前,看着我笔下刚落的墨痕,忽然问道:你可知,你如今是什么身份
我顿了顿,低声道:内侍三等,御前笔官。
她轻笑一声,带着点嘲讽:你倒说得光鲜。
你是太监,净身之人,卑贱、无用,只能做这些脏活累活。
她步步逼近,我依旧站在原地,不言不语。
她在我面前停住,语气低哑了些:你恨我吗
我抬头看她。
她眼中有雾,是夜色带来的,还是别的,我不敢分辨。
我道:臣无恨。
她一怔。
我继续道:臣甘愿净身入宫,甘愿做一把写诏的笔,一块踏脚的石,只愿陛下无忧。
众人皆道我已是净身之人,连礼部的吏员看我时都含着三分鄙夷。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她并未真正下过净身诏令。只是这等身份,在宫中……已够用了。
空气安静了很久。
她忽然转身:你可真蠢。
我笑了:臣愚钝,若能换陛下一世无虞,倒也值得。
她猛地回头,似有怒意,似有苦涩。
江予辞,你知不知道,你不是石,你是火,是刀,是我心口那根钉。
我一震。
可她已掩袖转身,声音远去:自明日起,入宣德殿,伴驾听令。
……
宣德殿是她批阅奏章的地方,也是她政令初出之所。
次日我便随宣使前往,一入殿便见她坐于高案之后,冷声道:迟五分。
我伏身请罪,她未再追究,只指着案上一叠折子:抄三遍,留中用。
我看了眼那折子,竟是关于边军调令。
她已在筹谋外战。
当年我为她挡过敌军箭雨,如今她却要我守在她身后,听命如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