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所未有的颤抖。
她猛地抬头,看见雨幕中有人影跌跌撞撞跑来,手电筒光束在地上划出凌乱的圆——那是去村口诊所的反方向。
瓷罐在供桌上泛着冷光,苏馨的照片里,她穿着母亲新织的粉毛衣,嘴角沾着没擦干净的奶渍。
苏羌跪在蒲团上,看哥哥把纸花圈摔在她头上,硬纸板边缘刮过脸颊:
扫把星!你为什么不替馨儿死
纸花的金箔落在她手背,像撒了把碎玻璃。母亲抱着相框坐在太师椅上,手指反复摩挲照片里妹妹的发梢:
我们馨儿最怕黑,得给她烧个带流苏的灯笼……
供桌下,苏羌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三天前在河边,苏馨趴在她背上看鸭子戏水,小手指着水面笑:
姐姐的背像小船,能载着馨儿去星星上。
此刻,她从裤兜摸出攒了半年的糖果纸——橘子味的是黄色,味的是粉色,都是妹妹吃剩后她偷偷攒下的。
手指在膝盖上翻动,纸船的轮廓渐渐成型,船帆上还留着妹妹咬过的牙印。
趁没人注意,她把纸船轻轻放进骨灰罐,瓷罐内壁的冷凝水洇湿船角,像小船驶入了永远的雨夜。
拖拉机的突突声在院外响起时,奶奶的蓝布衫还带着晒谷场的稻草香。
母亲从厨房出来,往她书包塞了袋饼干,塑料袋窸窣作响:
在奶奶家别乱跑,别总想着添麻烦。苏羌指尖触到包装袋上的生产日期,2003年5月12日,保质期120天——
今天是9月15日,饼干早已过期。
她抬头看见母亲转身时,口袋里露出半块没吃完的奶油蛋糕,那是给哥哥买的,奶油上的樱桃红得刺眼。
羌儿上车喽。
奶奶的手裹住她冰凉的指尖,掌心的老茧蹭得她手背发痒。
拖拉机开动时,她回头望了眼青砖瓦房,母亲正站在门槛上给哥哥系鞋带,父亲蹲在石阶上擦皮鞋,没人朝她的方向看一眼。
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膝盖上结痂的伤口,那是昨天帮妹妹收拾玩具时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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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妹妹走了,她的伤口依然会疼。
暮色漫过田野时,奶奶从怀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晒干的桂花:
咱村头的桂花树开了,等冬天给咱羌儿做桂花糖。
苏羌望着车辙碾过的泥路,雨水在车灯光晕里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散落在夜空中的星星。
她想起灵堂里那盏摇晃的白蜡烛,想起妹妹照片上永远停驻的三岁笑容,想起母亲塞给她的过期饼干——
原来有些星光,只能在最漆黑的夜里,才能看见它微弱却倔强的亮。
拖拉机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苏羌突然想起,去年春天她和妹妹在这里放过纸船。
那时苏馨攥着她的手,把折好的小船放进溪涧,看它顺着水流漂向远方:
姐姐,小船会漂到月亮上吗
现在她摸着口袋里剩下的半张糖果纸,纸角还留着妹妹的体温。
夜风送来潮湿的泥土味,混着奶奶身上的艾草香,她靠在奶奶温暖的臂弯里,听拖拉机的突突声渐渐盖过雨声——
这或许,是她漫长雨季里,第一片露出的晴云。
供桌上的纸船在黎明前悄然沉没,被骨灰吸尽最后一点颜色。
苏羌不知道,当母亲在深夜里对着瓷罐流泪时,是否会想起那个冒雨跑了三里地的小身影,是否会看见她藏在袖口的、被雨水泡烂的糖果纸。
但此刻,她望着拖拉机前方渐渐清晰的土路,望着奶奶鬓角的白发在车灯下泛着银光,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