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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走近了才看清,那几个脏兮兮的孩子,正用湿泥在泥地上堆砌一个圆形的、深深的坑洞。其中一个稍大点的男孩,正用一根尖利的树枝,在那泥坑粗糙的井壁上,一遍又一遍地、用力地刻划着歪歪扭扭的线条。

    刻啥呢我尽量放柔声音问。

    那男孩猛地抬起头,小脸上沾满泥点,眼神却空洞得吓人。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更加用力地用树枝戳刺着泥巴。

    血…旁边一个扎着稀疏小辫的女孩突然开口,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孩童特有的、不谙世事的残忍天真。她伸出沾满泥巴的小手指,指向男孩正在刻划的泥坑底部,井口…一直流…流下来…红的…

    男孩突然烦躁地扔掉树枝,用沾满泥浆的手掌狠狠抹在泥坑边缘,粗暴地将那些刻痕抹掉,仿佛在抹掉什么可怕的秘密。他猛地站起身,拉起那个小女孩,看也不看我一眼,像两只受惊的小兽,飞快地跑开了,消失在一条窄巷的拐角。

    只留下地上那个被抹得一片狼藉的泥坑,像一张被强行撕毁的、无声的控诉书。我蹲下身,看着那泥坑底部被孩子的小手按出的凹痕,仿佛能看到一股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正从中缓缓渗出,蔓延开去。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孩子们无意识的游戏,远比王德贵虚伪的警告更让我毛骨悚然。

    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疲惫的蛋黄,被灰蒙蒙的云层一点点吞没,沉向远处锯齿状的山峦。最后一点惨淡的余晖也被抽走,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如同冰冷粘稠的墨汁,迅速淹没整个槐树坳。

    白天那点稀薄的人气彻底消散。整个村子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连狗吠声都听不到一声。家家户户的门窗,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推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砰砰声响,紧接着便是门栓落下、铁链缠绕的哗啦金属摩擦声。这声音此起彼伏,密集而慌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无声的集体逃亡。

    黑暗彻底统治了街道。我悄悄推开自家那扇同样紧闭的门板,侧身闪入浓稠的夜色里。空气冰冷刺骨,带着雨后泥土的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我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土墙,像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地向着村口移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耳膜嗡嗡作响。

    终于,老槐树扭曲的轮廓在黑暗中显现,像一只张牙舞爪的鬼魅。树下,那口井。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完全遮蔽,只有远处几户人家窗户透出的、极其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昏黄灯光,勉强勾勒出井口石板的轮廓。白天缠绕其上的粗大铁链,在黑暗中更显狰狞,如同巨蟒冰冷的尸骸。

    然而,就在这死寂之中,我听到了声音。

    不是风声,不是虫鸣。是脚步声。

    不止一个。

    急促、沉重、带着极力压抑的喘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它们从村子不同的方向汇聚而来,目标明确——正是这口枯井!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身体紧紧贴在老槐树粗粝冰冷的树干上,一动不敢动,连心跳都仿佛要冻结。

    几个黑影如同从地底冒出的鬼魅,悄无声息却又无比迅疾地出现在井口周围。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勉强能辨认出其中两个轮廓——一个是村长王德贵那略显肥胖敦实的身形,另一个,赫然是我的父亲!他那佝偻的背脊在黑暗中绷得僵直,显得更加瘦小,却透着一股令人心寒的决绝。

    没有一句交谈,只有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铁链碰撞的轻微哗啦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黑暗中,几双手快速地摸索着,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悸。锁住井口石板的沉重铁链被解开,那巨大的、布满苔藓的石板被合力抬了起来,挪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烈腥甜和腐败气息的风,如同来自地狱的叹息,猛地从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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