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着锦囊上未干的泪痕，忽然握紧拳头。寒风掠过城楼，将她的裙摆吹成猎猎风帆。这一次，她不再是躲在兄长身后的小女孩；这一次，她要做站在将军身侧的妻子，等他带着胜利的捷报，踩着满地星光来娶她

    白鸽掠过辕门，带去她未说出口的半句话——阿溪，我不仅等你归来，更要与你共看这万里河山，永无离分

    燕昭四十七年霜降，萧竹溪银枪点地叩别君亲，三十万铁骑碾碎霜华时，鱼叶桑发间那支蓝花簪子正颤得厉害。谁也没料到，这场北疆拉锯战竟成了漫长的三年——春去秋来，每三个月必有捷报抵京，随折八百里加急的，是萧竹溪用狼毫写在羊皮纸上的碎碎念：今日见胡地沙枣花开，想桑桑喜食蜜饯、营中驯了匹枣红马，额心白斑形似你眉间朱砂。字迹力透纸背，末笔常带飞白，像极了他每次见她时急促的呼吸

    燕昭四十九年暮春，扶桑在某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消失了。鱼叶桑摸着他常侍立的廊柱，指尖触到道浅痕——那是去年她教他练剑时，他握不稳剑柄留下的。三日后有人在府门投下油纸包，里面是块干燥的胡杨木，附笺只写勿念二字，笔迹竟与萧竹溪有三分相似。她将木片收进妆奁，忽然想起这人总爱站在阴影里，瞧着她与萧竹溪说笑时，眼尾红痣会泛起微光，像揉碎的朱砂

    燕昭五十年除夕，宫漏迟迟。鱼叶桑倚在碧玉府暖阁窗前，看枝枝将最后一盏宫灯挂上火架。往年此时，萧竹溪早该翻墙进来，兜里揣着偷藏的糖蒸酥酪，可今年的捷报却迟了十日，家书更不见踪影。她数着窗棂上的冰花，忽闻前殿传来瓷器碎裂声——庆元帝捧着萧老将军的绝笔信，竟在年夜饭案前呕血昏迷。那夜北风卷着雪花扑打殿门，她跪在坤宁宫外，听着殿内皇后的哭声渐次低哑，恍惚看见承天门上萧字战旗被撕成碎片

    雪停时，庆元帝握着皇后的手咽了气，两人掌心还攥着半块玉佩——那是当年萧老将军单骑救主时，与帝王分剖的信物。鱼尧诃登基那日，太和殿檐角垂下的冰棱足有三尺长，新帝望着阶下萧氏空着的将军位，眼底结的冰比檐角更冷。鱼叶桑捧着皇后的孝贤谥册，忽然发现嫂嫂腕间还戴着萧老夫人送的翡翠镯子，水头温润如初，只是戴镯子的人已化作皇陵前一抔新土

    燕昭五十二年惊蛰，皇后腹中胎动那日，鱼叶桑正对着满院残梅出神。她裹着狐裘坐在廊下，看宫人修剪枯枝，忽然想起萧竹溪信里写过：塞北的梨树会在雪地里开花，像提着灯笼的白狐

    皇后将她的手按在隆起的小腹上，温热的触感让她指尖发颤，却听新帝在廊外吩咐：去将库房里的同心锦取来，给公主做喜服衬里那夜她对着铜镜绣盖头，金线在绢面上游走，忽然刺破指尖——红点晕开，竟像极了萧竹溪铠甲上的凝血

    燕昭五十三年端午，太子抓周时攥着萧竹溪送来的银枪模型不放，鱼叶桑抱着孩子笑出泪来，却在次月突遭软禁。碧玉府四周忽然多出暗卫，枝枝说陛下怕刺客惊扰公主，可她望着院外凋零的寒梅，总觉得风声里藏着刀兵之气。皇后抱着太子来住的那晚，她嗅到对方裙裾上有血腥味，却被温言哄着喝了安神汤。恍惚间梦见萧竹溪身披霜雪归来，却在触到她指尖时化作飞絮，耳畔只剩他沙哑的对不起

    梦醒时，案头多了支风干的梨花。枝枝说是边塞商队捎来的，可花茎上缠着的布条分明染着褐迹。她将花插进玉瓶，忽然想起萧竹溪曾在信里写：营外有棵野梨，年年被战马踏折枝干，却偏要在死人堆里开花。此后半年，她每日盯着梨花看，看花瓣从雪白褪成米黄，看花蕊结出细小的痂——像极了萧竹溪脸上那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疤

    燕昭五十四年孟夏，蝉声突然哑了。鱼叶桑躺在暖阁里，听枝枝念着今年边塞多雨，庄稼该长得好，却嗅见空气里浮动的沉水香——那是皇室治丧才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