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是眼角已生出细纹。
李连生注意到他身后弟子们惊疑的目光——自己保留着弱冠时的容貌确实太惹眼了。
瀚海宗正殿,李云清看着台下垂首而立的幺子,手中茶盏微微发颤。
大长老的厉喝在梁柱间回荡:周身浊气缭绕,不是邪修是什么
李连生望向父亲,发现对方眼中除了怀疑,竟有一丝隐秘的恐惧——是啊,谁会相信一个资质平庸的弃子,能在四十六年间达到化神期
请父亲...他的话被三长老打断:掌门!此子若不除,我瀚海宗千年清誉...
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李云清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的动作很慢,像是举起千钧重物。当他缓缓起身时,腰间玉佩碰撞发出的声响,竟比殿外的雷鸣还要清晰。
李连生跪在冰冷的青玉砖上,看着父亲一步步走近。
二十年了,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父亲的模样——那些曾经威严的剑眉如今稀疏如初冬的枯草,眼角的皱纹里积着常年批阅文书留下的墨渍,曾经能单手降服蛟龙的手背上,褐色的老年斑如同秋叶落满古潭。
你还有何话说
李云清的声音比想象中嘶哑。李连生嘴唇微颤,怀中的息垚突然变得滚烫。
他能感觉到仙灵正在用神识尖叫:告诉他们真相!告诉他们我们杀的都是邪修!可那些话语卡在喉头,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若说出息垚的存在,明日瀚海宗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若道出浊气淬炼之法,修仙界将掀起腥风血雨。殿柱上悬挂的海纳百川匾额在闪电中忽明忽暗,李连生突然想起那个暴雨夜,息垚问他:你后悔选这条路吗
弟子自愿脱离瀚海宗。
第七章
割袍离宗
这句话出口时,他惊讶于自己的平静。几乎同时,一道紫电劈在殿外的古柏上,焦糊味混着暴雨的水汽席卷而入。李云清闭眼的动作很慢,仿佛要用这个动作掩去什么。当他再睁眼时,手中玉尺已泛起代表宗门律法的青光:
即日起,李连生不再是我...
且慢!
李连封从长老席冲出的动作太急,撞翻了案几上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在他绣着海浪纹的衣摆上,晕开一片深色。父亲,他的声音在发抖,连生他毕竟...毕竟...
啪!
玉尺断裂的声音像极了那年宗门大比,李连封为弟弟挡下青莲剑气时肋骨折断的声响。
李连生解下腰牌的动作很慢——这块象征瀚海宗弟子身份的玉牌,他曾经偷偷用袖子擦了十年。
当剑刃割断袍角的刹那,李连生听见布料撕裂声中混着一声几不可闻的阿生。
他不敢确定这是真实还是幻觉,就像不敢确定父亲转身时,落在玉砖上那滴晶莹究竟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布料飘落时,他最后看了眼父亲和兄长,转身走进雨幕。
山门外,息垚变回人形给他撑伞。泥娃娃头顶的小白花被雨水打湿,声音却格外清亮:我们现在去哪
李连生摸出怀里油纸包着的糖炒栗子:先吃这个,凉了就不好吃了。远处传来晨钟,新的一天开始了。
金陵城的初雪落得突然。李连生站在糖炒栗子摊前,呵出的白气与锅中蒸腾的热雾混作一团。息垚蹲在他肩头,泥捏的小鼻子一抽一抽。
多放糖。李连生摸出三枚铜钱,突然指尖一颤——铜钱表面凝结了冰晶。
摊主递来的油纸包在半空冻结。整条街巷的喧嚣戛然而止,飘落的雪花悬停在距离地面三尺之处。李连生缓缓转身,看见长街尽头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白袍人,面具额心刻着天罚二字。
擅改天道者,诛。
白袍人抬手间,李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