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光线摇曳不定,在王老实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跳跃的阴影。他的话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噗通一声砸进了被酒精短暂麻痹的沉闷空气里,漾开一圈圈无声的寒漪。
张路……
我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像砂砾摩擦。这个名字带着一股陈年的血腥味和冰冷的水汽,瞬间冲淡了酒意。我仿佛又看到了坝前那深不见底的墨色水面,还有水下那双冰冷的、黏腻的注视感。
他……不是死了吗坐在我对面的小李,声音绷得像一根快要断裂的琴弦,年轻的脸庞在昏暗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
死王老实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古怪的气音,像是嗤笑,又像是某种更深的绝望。死是死了……可那地方……他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再次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穿透感,……死得透不透……谁说得清水底下……太深了……太冷了……怨气……散不掉啊……
他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蜷缩着,指甲缝里嵌满黑泥,在油腻的桌面上无意识地划拉着,发出细微的嚓嚓声,像是在描摹某种不可名状的轮廓。
那……那个水泵……现在还在小李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在王老实浑浊的眼珠转向小李,嘴角咧开一个极其怪异的弧度,像是在笑,却比哭还难看。那东西……早就跟大坝……长在一起了……成了坝的‘心眼’……他猛地压低声音,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浓重的、混合着汗臭和陈年烟草的酸腐气息扑面而来,你们没觉得……每次过坝……那水……都在看你像有……好多……好多眼睛……扒着坝壁……往外瞅特别是……晚上
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气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笃定。饭馆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劣质灯泡的吱滋声显得格外刺耳,连外面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都消失了。每个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潜伏在黑暗里的东西。
老马张了张嘴,似乎想再骂几句什么,但话堵在喉咙里,脸色却由红转青。他烦躁地抓起桌上的酒瓶,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头那股骤然升起的寒意。他重重地把空酒瓶顿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打破了凝固的沉默。
滚你妈的蛋!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老子懒得听你放这些没影的屁!结账!走人!他吼着,声音却明显有些发虚,眼神飘忽着,不敢再去看王老实那张在昏黄灯光下如同鬼魅的脸。
我沉默地跟着站起来,胃里沉甸甸的,劣质白酒翻腾着,带来一阵阵恶心。王老师那浑浊的、仿佛洞悉一切却又充满绝望的眼神,像两根冰冷的钉子,深深楔进了我的脑海。那句水底下……太深了……太冷了……怨气……散不掉啊……如同魔咒般反复回响。走出小饭馆,湿冷的夜风一吹,非但没能让人清醒,反而将那股从水坝带来的、深入骨髓的阴寒感,吹得更加清晰、更加黏腻地贴在了皮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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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诅咒之坝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陡然变得异常。白日里,天空像被一块巨大的、肮脏的灰布蒙着,沉甸甸地压下来,密不透风,一丝阳光都吝于施舍。空气又闷又潮,黏在皮肤上,吸一口气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重感。一种无形的、令人心头发慌的躁动,像看不见的蛛网,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个山谷。连平日里聒噪的知了都闭了嘴,山林间一片死寂,只有风掠过树梢时,发出低沉而压抑的呜咽,像是什么东西在暗处恸哭。
村里关于水坝的议论像瘟疫一样悄然蔓延。张家嫂子丢了只下蛋的老母鸡,硬说是被水鬼拖去坝底献祭了。李家老汉傍晚在坝下荒地解手,回来就高烧不退,胡话里翻来覆去都是水里有手……在抓我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