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置疑的穿透力。
阿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强烈的排斥和眩晕感,强迫自己迈开腿。粗布鞋踩在湿滑的桥板上,有些打滑。她低着头,目光只敢落在前面裴昭那同样洗得发白、沾了些泥点的袍角上。
穿过幽深阴冷的门洞,喧嚣声浪如同实质般猛地拍打过来。宽阔的青石板长街向远处延伸,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幌子在雨中湿漉漉地垂着。车马辚辚,行人如织。穿绫罗绸缎的贵人坐在装饰华丽的牛车里,帘幕低垂;衣衫褴褛的乞丐蜷缩在店铺的滴水檐下,瑟瑟发抖。小贩的叫卖声、骡马的嘶鸣声、孩童的哭闹声、还有不知何处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全都混杂在一起,冲击着她的耳膜。
阿芜觉得自己像被投入了一个巨大而嘈杂的漩涡,每一步都踩在虚处。周围的人流裹挟着她,那些陌生的、带着审视或漠然的目光,如同细密的针,扎在她身上粗陋的麻布衣衫上。她攥着包袱的手指更紧了,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裴昭的步伐沉稳而迅速,他似乎对这一切习以为常,目不斜视。阿芜努力跟上他的节奏,却感觉脚下的路越来越不平坦。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莽撞地从她身边挤过,油腻的担子蹭脏了她的袖口。她下意识地躲闪,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撞到旁边一个穿着锦缎长衫、摇着折扇的公子哥。
哎哟!走路不长眼哪!那公子哥嫌弃地跳开一步,用扇子掩住鼻子,斜睨着阿芜,目光扫过她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和脚上沾满泥污的布鞋,嘴角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哪里来的乡下泥腿子,一股子土腥味儿!晦气!
周围投来几道看热闹的、带着轻蔑笑意的目光。
阿芜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不是因为愤怒,而是一种强烈的、无处遁形的窘迫。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那粗布包袱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肩膀。
走。裴昭不知何时已停下脚步,转过身。他只淡淡扫了那公子哥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寒意。那公子哥被这眼神一慑,后面刻薄的话竟噎在了喉咙里,悻悻地哼了一声,摇着扇子快步走开了。
裴昭的目光落在阿芜窘迫得通红的脸上和攥得死紧的拳头上。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轻轻在她背上推了一下,带着她继续往前走。他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生硬,但那股力道却奇异地让阿芜从那种近乎窒息的羞耻感中挣脱出来,机械地跟随着他的脚步,穿过这光怪陆离、让她格格不入的喧闹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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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板路在脚下延伸,街市的喧嚣被层层叠叠的高墙阻隔,渐渐远去。裴昭的脚步最终停在一处高大的府门前。门楣高耸,朱漆有些剥落,但门前的石阶宽阔,两尊饱经风霜的石狮子依旧威严肃穆,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的地位。门楣上方悬挂的匾额早已不见,只留下几个深深的凿痕。
门房是个须发花白的老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仆役衣裳。他正佝偻着背,用一把秃了毛的扫帚,慢吞吞地清扫着石阶缝隙里的尘土和落叶。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先是茫然,随即猛地睁大,手中的扫帚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少…少爷老门房的声音颤抖着,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眼眶瞬间就红了。他踉跄着扑下台阶,一把抓住裴昭的手臂,上下打量着,老泪纵横,真的是少爷!老天开眼!您…您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抓着裴昭的衣袖,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裴昭任由他抓着,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温和,拍了拍老门房枯瘦的手背:忠叔,是我。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忠叔抹着眼泪,这才注意到裴昭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他看向阿芜,目光落在她那一身与这府邸、与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