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里和家乡的夜晚完全不同——村里九点后就一片漆黑,只有偶尔的狗叫声和风吹过稻田的沙沙声。
第二天早晨六点,刺耳的起床铃就把所有人吵醒。林晓梅跟着王芳匆匆洗漱,在食堂抓了两个馒头就冲向车间。喷漆车间比想象中糟糕得多——刺鼻的油漆味让她立刻咳嗽起来,十几个姑娘戴着口罩,机械地给流水线上传来的玩具汽车外壳喷漆。
你,站这里!工头指着王芳旁边的工位,看着别人怎么干,中午前必须上手!
林晓梅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拿起喷枪,对准塑料壳上的标记喷漆。不到半小时,她的手腕就酸得发抖,油漆味熏得眼泪直流。更可怕的是,流水线的速度越来越快,稍慢一点,半成品就会在面前堆积起来。
别停!停了整条线都要等你!工头在她身后吼道。
中午休息时,林晓梅瘫在食堂的塑料椅上,手指僵硬得几乎拿不住筷子。王芳递给她一杯水:第一天都这样,过几天手就不抖了。
这...这也太累了。林晓梅声音发颤,而且味道好大,我头晕...
习惯就好。王芳耸耸肩,比电镀车间强多了,那边的人干半年手指甲都烂没了。她凑近林晓梅耳边,告诉你个秘密,喷漆车间工资高,因为有毒。我听说香港那边都不让这么干了。
下午的工作更加难熬。林晓梅的口罩被汗水浸透,油漆味直冲脑门,到下班时,她眼前发黑,差点吐在车间里。
回到宿舍,她一头栽倒在床上,连晚饭都没力气吃。朦胧中,感觉有人用湿毛巾擦了擦她的脸。
晓梅,喝点糖水。王芳扶起她,你这样不行,明天会更难受。
林晓梅勉强喝了几口,眼泪突然止不住地流下来:我想回家...我想我妈...
王芳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背:哭吧,我刚来时也这样。但想想家里等着用钱,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第一周的打工生活像噩梦一样。每天十二小时的工作,林晓梅的手腕肿得像馒头,指甲缝里全是洗不掉的油漆,晚上躺在床上浑身疼得睡不着。更让她难受的是想家——她偷偷把全家福藏在枕头下,夜深人静时拿出来看,眼泪把照片都打湿了。
周六晚上,王芳果然带她去了夜市。那是一条隐藏在厂区后门的小巷,两边摆满了小吃摊和地摊,挤满了穿着各色厂服的打工者。空气中弥漫着炒粉、烤肉和臭豆腐的混合气味,嘈杂但充满生气。
这才是生活!王芳深吸一口气,拉着林晓梅挤到一个烧烤摊前,老板,两串鸡翅,多放辣!
坐在塑料凳上啃着香喷喷的烤鸡翅,林晓梅感觉这一周来的疲惫似乎减轻了些。夜市上人来人往,有卖磁带的小贩大声放着流行歌曲,有情侣手拉手逛街,还有一群年轻人围在一起朗诵诗歌。
那是打工诗社的人,王芳顺着她的目光解释,都是些有文化的打工仔,没事写写诗发发牢骚。
林晓梅注意到人群中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子正在朗诵,声音清朗有力:...流水线拉长我的青春机油味浸透我的梦想但我不愿做沉默的螺丝钉在机器的轰鸣中呐喊...
写得真好。她不由自主地说。
王芳撇撇嘴:酸溜溜的,能当饭吃那个戴眼镜的叫张建军,是质检科的技术员,大学生哩,不知道怎么沦落到这儿来了。
就在这时,张建军似乎察觉到她们的目光,朝这边看了一眼。林晓梅赶紧低下头,脸莫名其妙地红了。
回宿舍的路上,王芳突然说:晓梅,你跟他们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你眼睛里有光。王芳难得地认真起来,大多数人来这里,眼睛很快就死了。但你还在看,还在想...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林晓梅不太明白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