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暗与终结。泥水覆盖了他的身体。几个人沉默着,小心翼翼地将他的遗体抬上担架。整个过程肃穆无声,只有水流呜咽。
当担架被抬着,缓缓经过堤坝,向公路方向移动时,一直徒劳地在水边徘徊、狂嗅、呜咽的二白猛地看见了。它像被闪电击中,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哀嚎,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死死咬住担架边缘的帆布,拼命向后拖拽,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四爪在泥地上蹬出深深的痕迹,仿佛想凭一己之力留住这具冰冷的躯体。几个人红着眼眶,不忍卒睹,只能狠下心,轻轻但坚决地掰开二白的嘴,将担架抬上了车。车门关上,引擎发动。
二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车子远去,卷起泥泞。它没有再追,只是朝着车子消失的方向,昂起头,对着铅灰色的、空茫的天空,发出了一声悠长、凄厉、穿透云层的悲鸣。那声音饱含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解,在空旷的水库上空久久回荡,久久不息,仿佛要将这无情的天地也一同刺穿。从此,这声悲鸣便刻进了水库的每一寸土地和每一缕风中。
(三)
几天后,新的水库管理员老张来了。他是个和气的中年人,带着行李搬进了灯塔。他试图接近二白,拿出香喷喷的肉肠放在它面前:二白,来,吃吧。
二白只是远远地站着,雪白的毛发有些凌乱,眼神空洞地望着水面,对老张的呼唤和食物置若罔闻,仿佛他只是空气。老张无奈地摇摇头,收拾东西进了塔。傍晚,老张做好饭,特意盛了满满一碗肉拌饭放在门口台阶上:二白,吃饭了!
二白依然趴在远处一块熟悉的石头上,头搁在前爪上,望着老白最后消失的那个方向,一动不动。饭在门口从热气腾腾放到冰冷,它看也没看一眼。夜幕降临,老张在灯塔里安顿下来。二白起身,没有回灯塔,而是默默走到堤坝下方老白落水的那处岸边,在那片泥泞冰冷的土地上,慢慢地趴伏下来。它蜷缩着身体,下巴搁在交叠的前爪上,黑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很大,固执地望向那片吞噬了主人的水域,仿佛在等待一个永不兑现的奇迹。风掠过水面,带来彻骨的寒意,它雪白的毛发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守望的位置。它选择了露宿在风雨里,只因那里,是离老白最后的气息最近的地方。
日子在日出日落中滑过。二白开始了一种孤独而固执的巡行。它每天除了吃饭,不再靠近灯塔,不再亲近任何人。它的路线变得无比清晰: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它便从老白落水处起身,抖落身上的露水,沿着堤岸,开始行走。它走得很慢,脚步沉重,鼻子始终低垂着,贴近潮湿的泥土、粗糙的砂石、丛生的水草,无比专注地嗅着,仿佛要从这亘古不变的大地和流水里,重新捕捉到一丝早已消散的气息。它走遍了老白曾经带它走过的每一个角落:记录水位的水尺桩旁,他们一起坐过吃饭的水泥台阶,发现落水儿童的浅湾,甚至老白喜欢抽烟看夕阳的那块大青石……它在这些地方停留,趴下,长久地凝望水面,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模糊的呜咽,像一声声无人能解的叹息。然后,它又会起身,继续沿着岸线,走向下一个地点,循环往复。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二白巡护的脚步从未停歇,无论酷暑严寒,风霜雨雪。它那身曾经耀眼如雪的毛发,渐渐失去了光泽,变得灰暗、干枯、纠结,甚至出现了斑驳的秃痕。它的步伐越来越迟缓,越来越沉重,每一次抬腿似乎都耗尽了力气。它的眼神不再像年轻时那般警惕锐利,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浑浊,如同库区秋冬时节弥漫的雾气,然而,那望向水面的深处,一种近乎固执的专注与等待,却从未熄灭。
时光在水库的波光中无声流转,十年岁月如同一场漫长的风,吹白了二白的毛发,也抽干了它强健的筋骨。曾经矫健如闪电的身影,如今只剩下蹒跚。它的动作变得极其迟缓,每一次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