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妈,你少说两句。丈夫张建军的声音终于从里屋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不耐烦。他趿拉着拖鞋走出来,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一股隔夜的烟味。他看都没看地上摔碎的盘子,也没看眼眶通红的妻子,径直走到餐桌旁坐下,拿起筷子敲了敲空碗边缘,发出笃笃的催促声,还愣着干嘛饭呢饿死了!上班累一天,回家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
林晚意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吸进去,却像吸进了一团滚烫的沙砾,磨得五脏六腑都疼。她没再看婆婆,也没看丈夫,默默转身,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回厨房。拿起扫帚和簸箕,蹲下身,一点一点清理地上的碎片和污秽。破碎的瓷片边缘锋利,她麻木地捡拾着,指尖被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血珠迅速渗出来,混在油腻的菜汤里,红得刺眼。
厨房狭小的窗户开着,外面传来邻居压低的议论声,顺着热风断断续续飘进来。
……又吵呢啧啧,天天这样,没个安生……
可不是嘛,生了个丫头,张家婶子那脸拉得老长,跟谁欠她几百万似的……
建军那媳妇也是,看着斯斯文文的,连个儿子都生不出……
嘘!小声点……不过话说回来,张家婶子念叨孙子念叨多少年了,这下可好……
那些声音,像针,细细密密地扎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她用力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维持住摇摇欲坠的平静。把垃圾倒掉,洗干净手,又重新盛了饭端出去。整个过程,沉默得可怕。王凤仙抱着依旧在抽噎的妞妞,坐在离餐桌最远的旧藤椅上,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林晚意平坦的小腹,带着毫不掩饰的算计和不满。
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单调声响。张建军埋头扒饭,偶尔抬头夹菜,视线扫过林晚意时,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她只是一个提供饭食的机器。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
妞妞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小猫似的微弱呜咽,大概是哭累了。王凤仙这才把她抱近了些,脸上堆起一种让林晚意脊背发凉的笑容。她从她那件洗得发白、印着褪色牡丹花的旧棉布上衣口袋里,摸索出一个用廉价彩色塑料纸包裹的小圆球,剥开糖纸,露出一颗米白色的、比黄豆略大的丸子。那东西散发着一股极其怪异的气味,像是廉价香精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生石灰的刺鼻味道,隐隐约约,却又挥之不去。
妞妞乖,不哭哦,奶奶给妞妞吃糖丸!王凤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甜腻,与刚才的刻薄判若两人。她捏着那颗小丸子,作势就要往妞妞微微张开、还在委屈抽噎的小嘴里塞。
妈!那是什么!林晚意猛地放下筷子,心脏骤然紧缩,声音因紧张而变调。
王凤仙动作一顿,三角眼不满地瞪过来:嚷什么嚷!吓着孩子!她晃了晃手里的糖丸,脸上挤出更多皱纹,笑容假得瘆人,好东西!祖上传下来的方子,秘制的!女娃儿吃了这个,开窍!变聪明!以后才能嫁个好人家,旺夫!懂不懂不识货!
那怪异的味道更浓了。林晚意胃里一阵翻搅:妞妞才一个月!她不能吃这个!医生说了,四个月前除了奶,什么都不能喂!会消化不良,甚至……
医生医生懂个屁!王凤仙厉声打断,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晚意脸上,老祖宗传了几百年的东西,不比那些穿白大褂的懂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看看你,就是小时候没吃这个,脑子才这么不灵光,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我们老张家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她不再理会林晚意,强硬地用粗糙的手指掰开妞妞柔嫩的小嘴,趁孩子啼哭的间隙,迅速把那颗散发着怪味的白色丸子塞了进去,然后紧紧捂住妞妞的嘴,另一只手用力拍着她的后背。
呜……呃……妞妞被强行堵住嘴,小脸瞬间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