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它发出一声短促的鼻音,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似乎有嘲讽,有不满,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悲伤
她…就…是…个…傻…女…人…
大福的声音低沉下去,不再那么干涩刺耳,反而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它微微抬起一只前爪,舔了舔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缓慢而机械。那双在黑暗中发光的猫眼,透过窗户,望向外面无边无际的、沉沉的夜色。
用…自…己…的…阳…寿…
它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清晰地砸在我心上,带着冰冷的、残酷的真相,换…你…们…这…一…村…子…人…的…太…平…
轰!
这句话,比之前所有的恐怖话语加起来,更具毁灭性的力量!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天灵盖上!
阳寿!
奶奶……奶奶不是病死的!她日渐消瘦,缠绵病榻……难道是因为……
窑洞里死一般寂静。窗外,惨淡的星光似乎被浓重的夜色吞噬殆尽,只留下令人窒息的黑暗。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如同水银,压得我无法呼吸。捧着那本薄薄祭品名录的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纸张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大福的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心上,留下焦糊的印记,滋滋作响。
用…自…己…的…阳…寿…换…你…们…这…一…村…子…人…的…太…平…
奶奶苍白虚弱的脸,她最后那段日子里连抬手都困难的景象,还有她看着我时,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所有被悲伤模糊的记忆碎片,此刻都被这句冰冷的话强行串联起来,拼凑成一个令人心胆俱裂的真相!
怪不得!怪不得她走前拉着我的手,嘴唇翕动,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和一个模糊不清的护字……她是在交代我还是在对她这耗尽心血、无人知晓的守护,做最后的告别
巨大的悲痛和一种被欺骗、被隐瞒的愤怒猛地攫住了我,但旋即又被更深沉、更汹涌的愧疚和心疼所淹没。为了这一村子的太平,为了那些鸡毛蒜皮的公道,奶奶她……竟然是在用自己的命去填!她默默地燃烧着自己,换来的,不过是王麻子拉几天肚子,赵铁柱磕掉两颗牙值得吗!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奶…奶…
我喉头哽咽,泣不成声,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手中发黄的名录上,洇开一片片深色的湿痕,你傻…你太傻了…
喵呜……
一声低沉、近乎呜咽的猫叫从炕沿传来。
我泪眼模糊地抬头望去。只见大福依旧蹲在那里,但姿态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它不再昂着头,而是微微蜷缩着身体,那条总是盘在身侧的黑色尾巴,此刻无力地垂落在炕沿下,轻轻晃动着。那双在黑暗中如同鬼火般的琥珀色竖瞳,里面冰冷锐利的锋芒似乎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浓稠得化不开的疲惫和……哀伤
它定定地看着我,又或者,是透过我,看着那个已经不在了的、它守护了多年的身影。窑洞里昏沉的光线勾勒出它瘦削的轮廓,那身曾经油光水滑的黑毛,此刻也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她…是…傻…
大福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沙哑、干涩,仿佛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它残存的力气。那声音里不再有之前的鄙夷或暴躁,只剩下一种沉重的、仿佛背负了千钧重担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
傻…到…骨…子…里…
它低声重复着,像是在做最后的盖棺定论。
窑洞里只剩下我压抑的抽泣声和大福沉重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