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来见我(三)
见到了江忘鲜少现于人前的一面——
无论江妈说什么,少年都恍若未闻,躺在床上不是思考,就是利用典籍验证自己的思考,任你外面风雨五千年。陈云开甚至错觉,如果此时此刻有人去惊扰江忘,那个看起来温善的男孩会突然亮出獠牙。
他明明没歇斯底里,情绪下的挣扎与用力却溢于言表。像困在牢笼的兽,渴望冲破枷锁得到自由。
那样的状态显然不是陈云开所求,于是他放弃了。
同时他对江忘的怜悯值达到顶峰。
并非怜悯他来自离异家庭,而是怜悯他在原该烂漫天真的十三岁,把许多东西提前埋葬了。
至于我的想法,没有陈云开复杂,我只是更加倾自己所有地对江忘好。
尽管我不会承认,当年那堆没煮熟的红薯,是我故意要他吃下去的。
其实不叫故意,只怪我没怎么下过厨房,不太确定红薯到底有没有熟,于是拿江忘当小白鼠,谁知他肠胃不好到如斯地步,进了医院。
为此我才难以抑制愧疚的心情,冲动地说要做医生。
之后我对他多年笨拙的照顾,便也找到原因。
由此说来,我哪里是江忘的大哥?分明是他的奴隶。
尤其是他煤气中毒出院后,依旧沉浸在标本病变的心结中难以抽身,成日伏案桌前。江妈没法儿耽搁工作,江忘又抗拒生人不愿请保姆,于是我自告奋勇地入住江家,准时在饭点儿给江忘送吃的。
但江忘实在太难伺候,我去的时候动静不能大,否则少年嫩生的眉头就层层叠叠堆积。
我当时也是吃饱了撑的,竟然觉得他认真的样子别有魅力,不仅没因此和他撕破脸,反而三百六十度任他摆布。
厨房的水开了,蒸汽顶得盖子直抖?
“放着我来!”
自动洗衣机没完没了地轰鸣?
“没事,我手动甩干……”
走路声踢踏踢踏?
“我光脚。”
总之江忘指哪儿我打哪儿。
那时江家在隔壁单元三楼,外面有棵枝繁叶茂的树,一到夏天就蝉鸣鸟叫,令人烦不胜烦。为了不让他被打扰,我甚至爬树去为他驱赶鸟蝉,结果一时不慎摔了下来。
好在有陈云开垫背。
根据陈云开的口供,他正在家里随意张望,却发现我站在树前摩拳擦掌。
他以为我找到什么好东西,譬如掏鸟蛋之类的,当即兴致勃勃地从家里蹦了出来:“好东西不能让你独享!”
不料他刚蹦到树下,我就摔在他怀里,砸他个半死。
由此可证,偶像剧里英雄救美的桥段可行性不高。
当然,也可能是十三岁的陈云开力量不够,但我不敢这么诚实。
如果我砸了他还嘲讽他,即便没被摔残,依照他小心眼的性子我也活蹦乱跳不了多久,于是我趁他拍尘灰的当头拍马屁:“得亏树下站的是你。要是站着弱不禁风的江忘,我俩今天就一起玩完儿了。”
陈云开显然很享受这种赞美,脸色顿时好看了些,不再同我计较,放我回江忘家。
等我再度爬上楼,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道惊喜的声音。
“探针!”
我吓一跳,冲进江忘房间,清瘦少年回头兴奋地看着我:“是探针感染的问题!”他一直着眼于病体和培育环境上,差些忽略了做实验的介质。
彼时我还不太明白,他折腾一个多月,就发现了一枚小探针,有什么可兴奋?!
直到后来,实验医院开始试用江忘推荐的探针材质,后来,此材质的探针因为造价低、不易腐蚀的特性获得全国推广……我才知自己与他的差距在哪儿。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