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千叶先生,我一直感到疑惑。”我开口。此时虽是清晨,但拉开窗帘一看,雨依然下个不停,天空一片昏暗。车子通过门前道路,激起哗啦啦的水声。
“什么疑惑?”
“那些儿女遭到霸凌,或失去儿女的父母,为何不想报仇?”
“昨晚我不是举过一个报仇的例子吗?”
“那毕竟是少数。我总认为,每一对父母都想报仇才合理。”
“或许吧。”
“但亲身经历过后,我终于找到答案。”
“你解开疑惑了?”
“父母肯定浑身充满憎恨与愤怒。光想到仇人,恐怕就会气得脑血管崩裂,体内水分蒸发殆尽。然而,大部份的父母都缺乏付诸行动的能量。”
“这就是所谓的能源危机?”
千叶一脸严肃,我无法判断他是认真,还是在开玩笑。“失去儿女的痛苦,实在难以言喻。”说着,我忽然有股想深呼吸的冲动。稍不留神,关于菜摘的回忆就会灌入脑海,迫使我不得不再次体认到菜摘不在世上。一旦身陷其中,全身就会充满某种说不上来的情感。
听完我的描述,千叶问:“某种说不上来的感情,指的是什么?”
“若要勉强找出近似的词汇,或许可称为‘空虚感’或‘绝望感’。不过,假如有人自以为是断定‘此刻你心里充满空虚感’,我又会觉得那根本完全不同。”我非常清楚要说明自己的情感是多么困难,就像以言语诠释抽象画。“因而,我只能形容为‘某种说不上来的可怕情感’。这种情感占据内心,便很难采取行动。一般人无法承受这样的煎熬。”
何况,整个社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受害者家属。警察与记者轮番疲劳轰炸,把我们搞得筋疲力竭。突如其来的惊吓、愤怒、悲伤,与混乱的环境变化,持续凌虐受害者家属的精神。对累得气喘吁吁的受害者家属而言,恢复平静生活是唯一的奢求。
渴望平静度日,渴望不受打扰,渴望不必和任何人打交道。至于报仇,早抛到九霄云外。
别说报仇,甚至连哀悼女儿惨死的余力也没有。
“光在心中辟出一处避风港,就耗尽所有能量。”如今我深切体悟,为何那些遭到霸凌的孩童只会懦弱逃避,不会产生报复的念头。因为单单维持平静的生活就费尽千辛万苦,根本没有余力思考其他事情。“况且,要主动攻击他人并不容易。”
“原来如此。”
“即使杀害儿女的凶手毫无防备地出现在眼前,自己手上又握有刀子或枪械,大部分的人依然狠不下心。不管再怎么憎恨,再怎么愤怒,就是办不到。”
“因为罪恶感?还是害怕对方反击?”千叶的表情丝毫未变。
“都有,此外还包含许多复杂的因素。”
“昨天你提到每二十五人里,就有一人天生没有良心。若是那种人,就会下手吗?”
“没错。”嘴上这么回答,但我不认为那些缺乏良心的人会有跟自己站在相同立场的一天。他们不会为伤害别人而难过,更不会活在悔恨与悲伤中。
“山野边先生,人类会自然地往邪恶靠拢。”那男人的话掠过脑海,我胸口涌起一阵不快。
初次见面后隔了约半个月,我带家人到住处附近的连锁式家庭餐厅,不巧又遇上那男人。
当然,那时我毫无警戒,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为再次重逢而开心,甚至向美树和菜摘简单介绍:“他是爸爸的朋友。”见菜摘坐在桌边玩花绳,那男人问“你会这个吗?”表演高难度的复杂花样。
“好棒。”菜摘兴奋大喊。毕竟年纪小,碰上如愿以偿或值得兴奋的事,她就会这么喊。我和美树最喜欢听她说这句话。
如果没去那家餐厅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