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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不好看也不算难看的小女人”。在盛桥镇上,谭宗三执意要她搬到他的小旅馆的那个小院子里住,她还忐忑了一段日子。两个人见面并不多。后来她才发觉这种有人替她母女俩定期付房钱的日子也蛮好。更不要说在小旅馆里每天还能听一个小时的留声机。“百代”的胶木唱片。后来发现谭宗三亲她的鞋子,在大吃一惊之后,又深刻检查:自己是不是无意中做错说错发错了什么“信号”,误导了这位好心的谭老板寄情于她那双旧皮鞋?她自惭形秽,紧张好几天。但确认自己既没做错也没说错更没有进行过任何误导。自从搬进小旅馆以后,她都没正眼看过他一次,更别说正经跟他说过些什么了。即便是看,也只是飞快地扫那么一下。或者低着头用心地斜一眼他那两条瘦长而又相当有力的腿。她想不大起来他经常穿着的是什么样的衬衫,但对他总是穿着一条凡立丁的西裤,一双小方头皮鞋,却是非常有把握的。她忽然悟到“错”不在她。她脸红了。久久地看着六岁的女儿。后来就到镇街上去挑选了一瓶上好的珍珠霜,还买了一块很便宜的粉饼。平时不太愿意戴胸罩的她,慌慌地把揉得很皱的它们一一从箱子底里翻出来。对着镜子扣了半天也没能把后面那个搭扣扣起来。这才发现它们的尺寸都已嫌小。在此同时,镇街上所有的人都在议论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红润,眼光里自“透出一番柔情似水人见人怜的韵致,虽仍不能算抢眼,倒也越发的耐看了”(摘抄自那张文化报)。有人甚至发现从那一天之后,白天她再没穿过那双硬底皮鞋。她怕把它穿走样了,不再招三老板欢喜。只是快到傍晚时分,她才把它擦得柔亮柔亮,恭恭正正地摆放到自己的房门口。这一点,连妮妮也看出来了。有一次,妮妮就这样问她:“姆妈,侬这双旧皮鞋,天天拿进拿出,摆给啥人看嘛?旧皮鞋有啥好卖样的嘛!”她脸一红,赶快把女儿拉进房间,并把窗帘统统放下。妮妮以为妈妈又要关门“教训”她了。岂不知,门一关,妈妈紧捏着两只不算大的拳头,哈哈一笑便倒在床上,发疯似地打滚,抱住她又一通猛亲,猛咬。“侬发神经病?!”妮妮一边挣扎一边指责。“是的。是的。姆妈又不适意了。快来帮姆妈看看毛病。”黄克莹立即装出病重的样子,双手捂住胸口,摇头晃脑地哼哼起来。她跟女儿经常玩这种游戏。妮妮会立即从抽屉里找出她那一整套“医疗器械”,非常周全地替妈妈做全身“检查”。翻嘴唇看牙齿。解衣扣听心跳。逐个耳朵地抚摸。一只一只手地搭脉。然后声称病极其严重,从上到下不断地“打针”,还一边轻轻地‘哄”着:“宝宝,不要哭。打了针就好了。就好了。”起初黄克莹只是被动应付。无非是哄女儿玩嘛。但后来她竟完全被女儿的认真细心所打动。也许十分钟、也许二十分钟……她完全放松了自己,由着女儿来“照顾”她“看护”她“治疗”她……弱小的身躯细嫩的手指搬动沉重的她触摸“僵滞”的她。已经有两年……不,快三年了,没有人这么悉心地照顾过她让她这么放松过为她做这一切……真的是一切……她真的彻底放松自己……听着女儿咻咻的喘息和所作的种种“医嘱”,她真的非常感动。非常舒服。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把女儿一把搂进怀里,把自己的脸紧紧地贴住女儿温软的小脊背,引起女儿大声抗议:“侬发神经病啊?医生要不开心了!”
她曾一度尝试着不去思念谭宗三,但看来为时已晚。她知道自己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阴差阳错的是,对方似乎也有点离不开她。对此,她已谈不上激动。只是一条:想见到他。非常奇怪的是,她常常要被诸如他今早上在吃什么、昨晚睡觉前服过几片安眠药、衬衣领子上那一点咖啡迹是不是已洗掉、今晚他又会跟谁在一起度过……等等那样一些十分无聊的问题,纠缠得不能自拔。最后一次见他时就觉出他神情不太正常。以前两人在一起,他的话也不算太多,但那次话更少。以前